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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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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0

後來發生的事,葉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當年太小了才不能理解,可她現在長大了還是不能理解。

警察來了。他們抓到一個陌生面孔的人,縮著頭,佝僂著背,帶著手銬畏畏縮縮地指認現場。

他們說,這片地是別人家的祖墳,考古隊未經同意挖掘人家祖墳,人家不想惹事,但也不想被壞了祖墳風水,就打算晚上悄悄把挖開的墓土再填回去。

誰知不巧被考古隊長碰上,雙方發生了沖突。一方要挖人家祖墳,一方不許,就這麽打了起來,結果一不小心失了手,就打死了人。

“騙人,這都是在騙人!我爸爸才不會和人打架!他們就是在盜墓,我都看到了!就是在盜墓!”

她急的快要哭出來,可沒人聽她的。他們說:“小孩子撒謊呢,肯定是要跟爹媽站一邊的,這證人證言沒有可信力啊。”

記者來了。他們四處采訪村人,問考古隊在村裏的風評怎麽樣,有沒有仗勢欺人,吃飯給錢嗎?考古隊長在開挖古墓前,有沒有去和墓主後代溝通,有沒有取得人家的同意?

“沒有。”

葉煙記得那個大娘,粗糙的大手摸過她的臉,喊過她來家吃飯,把剛出生的小狗抱給她摸,看起來對她喜歡得不得了。

可是大娘現在卻不肯看她,只重覆地對記者說“沒有”。

還有那個刀疤臉男人。

她明明在盜墓現場見過他,貪婪又兇狠,指揮其他人撬開棺槨掏出陪葬品,手電筒光從下而上打在他的臉上,如惡鬼般猙獰。

可是他卻說:“那天我不在山上啊,我要在肯定不讓他們亂來,咱們本分人就掙點本分錢,哪能幹這刨墳的缺德事兒呢?你們說是哇?”

她忍不住沖出去:“就是你!你就在山上!就是你害死了我爸爸!”

他咧開嘴,露出滿嘴黃牙:“我那天晚上打夥計呢,有那二老板作證。”

旁邊人說:“你快閉嘴哇,跟個小姑娘說這沒調話呢。”

“哈哈哈哈還二老板,你咋不找那小媳婦呢……”

葉煙覺得自己好像墜入一場醒不來的噩夢中,世界從粉紅甜美的泡泡一夜變成惡鬼橫行的地獄,她逃不出來。

地獄還有下一層。

父親單位不肯認定他因公犧牲,他們說是他工作不盡職不盡責,沒有事先與當地政府協調好,出現了重大工作失誤,發生了惡性刑事案件,給單位造成了極大負面影響和不可挽回的損失。

單位不處罰他已經是看在他多年工作而且人也死了的份上,但遺屬不能再住單位宿舍,要趕緊搬出來騰空房子。

葉煙渾渾噩噩地抱著玩偶站在家門口,看在一群人亂哄哄地往外搬東西,父親的考古筆記掉了下來,被踩上一個又一個的腳印。

有人在竊竊私語:“這就是那個考古隊長的女兒?小姑娘可憐了……”

——她不可憐。

葉煙握緊了手中甩棍,不遠處山道上走來一個提著長刀的男人。她也見過他,在那個夜裏。

——她會自己報仇。

眼圈男緊緊握著長刀,路邊雜草叢但凡濃密些,他舉刀便狠狠戳刺砍砸,恨不得刀鋒抽出時能帶上些血跡。

他滿腔憤怒,又滿腔恐懼。

他以前年輕時,也怕過會有被殺者的後代親屬來尋仇,甚至想過要不先下手為強,斬草除根滅他個滿門。

可漸漸地,他發現,別說尋仇了,那些人恨不得繞著他們走,甚至膽小些的連夜搬家,逃往異鄉。

和他相比,他們是穿鞋的穿襪的,哪敢沾上一點汙水。喝酒了不敢開車,遇到宰客了不敢鬧事,被殺了也不敢覆仇。

世人大多庸俗懦弱無能,他有什麽好怕的呢。

可是現在,他怕了,怕的要死。

怎麽會有人真的要來殺他?怎麽會有人過了十三年還會不忘報仇?他們不是應該被迫忘記嗎?不是應該驚弓之鳥般遠遠躲開嗎?不是應該怨恨公檢法無能,沒有將犯人繩之以法嗎?

她怎麽能不一樣呢?她怎麽能和其他人不一樣呢?!

眼圈男渾渾噩噩又橫沖直撞地走著,腳下這條山路走過千百遍,可現在怎麽走起來一腳深一腳淺,石頭也和他作對。

眼圈男用力踢飛擋路石頭,兇狠地瞪視著身周,牙關緊咬咯咯出聲,拿刀的手越來越緊,青筋畢露。此時萬物都是他的敵人,他要殺掉一切,殺掉一切!

突然間,有勁風從側面襲來,重重砸在他持刀的手臂上!

眼圈男吃痛悶哼一聲,連退兩步。手臂被打得凹陷下去,印出棍痕,皮肉中央先是白的,然後隨著血液回流,慢慢紅腫發熱起來。

是那個考古隊長的女兒!

她一手持甩棍,一腳前一腳後,微微弓腰,看起來是有些功底的。一擊未打掉刀,她露出些詫異神色,接著便不停息地又要一棍豎劈下來!

眼圈男手臂劇痛,可這疼痛卻更加刺激他,面對迎面而來的甩棍,他不避不讓,只舉刀朝葉煙砍去,拼得挨這一棍也要在她身上開個口子!

不得已,葉煙當即收棍,擡手架棍格擋,長刀順著棍身滑落,聲音尖銳,她側身避開下落刀鋒。

眼圈男瘋了一般,揮刀左劈右砍,葉煙急急後退,搪刀架臂,纏腕後拽,反掰眼圈男手腕,要將刀卸下來,但眼圈男擡腳就踹,趁葉煙避讓時,硬生生地掙脫控制。

眼圈男雖然未受過專門訓練,但力氣極大,皮肉糙實,加之在街頭鍛煉出的打架技巧,簡直像是一頭橫沖直撞的黑瞎子。

葉煙一向走的都是靈巧敏捷路線,一時間竟不能完全壓制他。

眼圈男完全不做防守,任憑棍子打在身上,只一刀又一刀地追上來要劈死葉煙。這刀是開過刃的,日日打磨,極為鋒利,輕劃便是一道血痕,逼得葉煙不得不回身防守。

這樣不行。

葉煙有些心急,眼圈男還有兩個同夥沒過來,這樣拖延下去只怕她要陷入圍攻,她的體力也會被消耗殆盡。

要冒點險了。

刀劈棍檔,葉煙覷了個空子,反握甩棍前刺佯攻,在眼圈男下意識要砍她的手時,身形一矮,突刺前進,眼圈男笨重遲滯,一時未能收刀回防。

她貼靠著眼圈男,連續背棍砸擊腹部,在他無法自抑地弓下|身時,反身鉆到他的身後,雙手持棍,立棍劈頭,全力下砸!

這一棍用力極大,葉煙被反作用力震得手腕發麻,眼圈男額間流血,意識昏沈,“轟”地撲倒在地,激起塵土。

葉煙跨在他的身上,俯身橫棍封喉,硬生生將他的頭拽起來。

她手上力氣越來越大,甩棍重重壓進覆蓋著厚厚脂肪的脖子中。氣道受阻,眼圈男喉中嗬嗬有聲,臉迅速地漲紅起來,眼睛直翻白。

她要殺了他!

葉煙手臂上被刀劃過的傷口流下細細的血流,浸濕了她的手掌,汗與血交織,掌心滑膩,幾乎握不住棍柄。

可她沒松手,反而握得更緊,雙臂發力,緩緩後收,勒得眼圈男脖子變形。

他徒勞地張大嘴卻吸不到一口救命空氣,雙腳用力蹬踹著地,手指使勁抓撓土地,指甲翻裂,有血混進泥土中。

模糊視線中,那雙眼,那雙眼在看著他!

【葉煙。】

龍說:【他就要死了,你快要殺了他了。】

“我知道。”

【你真的想好了嗎?一旦走出這一步,就再也回不了頭了。你殺死了自己的同族,手上沾了血,一條人命壓在你身上,世界不會再是原來的世界,你再不能退回去了。】

“不回去就不回去吧,他們沒給我回去的機會,我也回不去了。”

當時在山崖上,她站得有些遠,沒太看清人臉;救陸成江的時候,又忙著帶人逃跑。直到在洞窟外,她才終於看清刀疤男的臉。

此後又見到了眼圈男和小平頭。

都是熟悉的臉,熟悉到她此生都不會忘記。她想他們也不會忘記,不然怎麽會寧願不逃跑也要先來追殺她呢?

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倒黴,有時候又覺得自己運氣其實還不錯。

比如說現在,她本來只是來尋找佛像所在石窟,卻意外發現仇人。

要知道,過去數年間她也曾多次回訪故地,想要找到這幾個人,可卻怎麽也找不到。

小煤窯關了,老板跑了,嘍啰散了,只留下一座荒山。

她的一部分永恒地留在這座山上了。

眼圈男漸漸不掙紮了,倒伏在地上。

葉煙抽出甩棍,站起身來。可能是蹲的太久了,她趔趄了一下才站穩。

太陽將要西垂,茍延殘喘的陽光照進眼中,她被晃了一下,眼前一片白。

不能繼續在這裏停留了,刀疤臉和小平頭快要追上來,事情還沒完,她得換一個地方伏擊。

葉煙一手拖著甩棍,慢慢走開,而身後的眼圈男突然彈動了一下手指,猛地倒過一口氣。

他掙紮著掀開被血糊住的眼簾,模糊視線中只見葉煙漸漸走遠的身影。

眼圈男顫抖著因缺氧而無力的手,探身去抓掉落在一旁的長刀。

纏繞在葉煙手腕上的龍紋鐲忽地轉動了一下雙眼,有細細長絲蔓延下來,如蛇般蜿蜒行至眼圈男身周,倏忽鉆進地下。

幾息後,地面肉眼不可見地震了一下,土粒礫石微動。

堅實地面仿佛變成流沙,如雨後蘑菇般,有赭色陶俑紛紛從地下探出頭,永恒不變的彎眼笑唇,看起來活潑又可親。

它們上下左右轉動著頭顱,有的動作幅度過大,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,眼在下嘴在上,依舊眉眼彎彎。

眼圈男眼前就是一只倒頭的陶俑,離得太近,他幾乎看不清突然冒出來的是什麽東西。他伸手揉眼,幹掉的血渣簌簌落在地面。

然後,他終於看清,眼前是放大的俑面,倒過來的笑臉看起來詭異極了。他突然有些膽怯,掙紮著要站起來。

太晚了。

像是聽到了什麽指令,陶俑們猝然伸手扣住眼圈男的身體,猛地發力,一只只陶手將他拖進地下!

像是海面冒出氣泡,一陣翻滾後,地面重又平靜下來,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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